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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伴我渡过黑夜

张庆玲

为了改善家境,减轻父母的负担,几年前我从家乡往苏州谋生。不久把妹妹也带去。在异地有妹妹作伴,确实令我高兴。

不久,一个游手好闲丶不务正业的青年追求妹妹。我顾念妹妹年纪还小,而那人绝不是托付终身的好对象,於是坚决阻止他们来往,并警告妹妹,如继续与此人来往,就和她断绝姐妹关系。激动时甚至动手打了她。妹妹没还手,她仍很珍惜我这姐姐。後来妹妹听我劝,不与此人来往。可是那个青年苦苦纠缠,更跟踪我们回家乡。

有一次公安人员要搜捕他,向我们查询他的行踪,我们虽然知道他的下落,但盼他有一天能自己省悟,回头是岸,就对公安人员谎称不知情。而当我们姊妹二人坚决与他划清界线时,他竟威胁说:“如果妳妹妹不和我来往,就把妳全家都杀了。”如此恶言威迫,使我们心惊胆战。妈妈更责怪我把妹妹带离家,闯下这祸。

这时正有机构招工人到牙买加港资经营的加工区工厂工作,我劝妹妹与我一同前往,但她不想离开祖国和家人。於是在一九九八年三月,我孤身一人带着满肚愁烦来到牙买加。

我在家中排行第三,哥哥从小就患了怪病,情绪不稳定,一切生活起居都需人照顾。姊夫待姊姊不好,有时还动手打她,不轻易让她回娘家。父母感情也不融洽,母亲为了维持这个家,鞠躬尽瘁,辛苦了大半生,现在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。在我家乡传说信耶稣可以治病,由於哥哥得了这怪病,妈妈就因此信了耶稣。但年轻人和没病的人对此甚为轻蔑。临出国时,我的男友和他父母再三叮嘱,叫我在国外千万不要信耶稣。

在牙买加面对繁重而又长时间的工作压力,使人困窘,更令我忧心忡忡的是,相隔万里的家人一切安好吗?那个青年的恶言威吓,一直萦绕耳际,像块大石压在我的心头上,常使我忐忑不安。我的脾气一向暴躁丶霸道,在宿舍里,往往因小事和人争吵,从不让步,即使理亏,也不认错,不道歉。每次跟人发生冲突时,她们总让我三分,说:“你以後就会明白。”我虽不明所言,也没有去盘根问底。

制衣厂长时间机械式的工作,使人倍感空虚寂寞,即使以前在家乡听说过信耶稣能治病,在这里又听说信耶稣能驱走空虚,带来喜乐,但每次想起男友和他父母再三的吩咐,也就作罢。

直至一次,有两位基督徒到我们的宿舍里带领查经,当时怀着一颗好奇心坐下。一首“野地的花”,唱到:“一切需要,天父已经都知道,若心中烦恼,让祂为你除掉……”,打动了我的心。此刻我好像找到了依靠,心灵得到了安慰。从此就决定和宿舍里的朋友到当地唯一的一间华人教会参加聚会。

当我第一次踏入教会时,那温馨丶亲切的感觉,使我心情欢畅,以後只要星期日不加班,我都坚持去教会。这段时间让我学到不少待人处事的方法和圣经里的教训,於是写了几封信给妹妹,恳求她原谅我以前对她管束太严,过於父母,有时甚至用打骂的方式教训她,现在回想,实在不该。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回信。我以为她还对我耿耿於怀,为了弥补以往的过错,就时常跪下为家人祷告,而每次祷告,我都情不自禁地黯然泪下。

经过这段日子的体会和领受,我相信耶稣基督是上帝的儿子,为赎世人的罪,被钉死在十字架上。於是毅然排除以前的压力,参加慕道班,准备接受水礼。可是在这段期间,令我诧异的是,教会的导师总好像有意无意地考验我问:假如你的家人发生了意外,你还会相信耶稣吗?会不会接受洗礼?你对死亡的看法怎样等等。

一九九九年一月初,是我上慕道班的第二天晚上,我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妙;弟兄姊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低声交谈,当我靠拢聆听时,他们随即散去,或是叫我不必知道。那天晚上我心情恍惚,恐惧不安,甚麽都没听上。稍後有一位教会执事到来,我更有灾祸临头之感。课间有人又试探性地问我∶“假如你家人……?”我顿时抽泣起来,心想妹妹一定出事了,就追问他们发生了甚麽事,并声明若不真实相告,就不上课。他们无奈,就把我带到一间房里,一位素来跟我要好的朋友哽咽并战兢的对我说∶“两年前,你刚离开中国不久,你妹妹和妈妈不幸被那青年人杀死了。你父亲因而受了很大的刺激。你的亲友要我们保守秘密,不要向你提起,恐怕你受不了……。”话音未落,晴天霹雳,我即大声痛哭起来,浑身无力,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。我最亲爱的母亲丶妹妹遇害已两年多了?我怎能接受这个事实呢?我一切的希望都殒灭了。想到母亲一生忍辱负重,艰辛劳苦,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;而妹妹又红颜薄命。再想到自己失去母爱的孤苦伶仃,和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悔恨,只能伤心欲绝地嚎啕痛哭。

一切都是我的过错,假如不是我带妹妹离开家庭,假如不是我反对他们来往,假如我当初能留守在中国,假如……,内疚自责之心越加强烈,使我心如刀割般地悲痛,令我的头肿胀得难受,直到深夜,朋友们才把我扶到床上,我仍蒙着被子抽泣。这一晚,我真想离开这个世界,回到妈妈的怀抱里。但想到家里受了刺激神经濒临崩溃的父亲丶需人照顾的哥哥丶姊姊,还有身边一群对我如亲人般的教友,我不忍她们担忧难过,再增加他们的负担。

第二天一早,她们叫醒我,劝我到工厂去,免得一个人留在宿舍里胡思乱想,令他们担心。在工厂里,无论我走到那儿,他们总是看守着我,这使我更加难受。一连数天,教会的朋友都来看望我,和我一起唱诗歌丶读经。特别读到诗篇廿三篇:“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。因为你与我同在,你的杖,你的竿都安慰我……。”大家便安慰我说∶“你妈妈现在是离开了苦难的世界,回到主耶稣那里。你们只是暂时的分离,有一天会在天上重聚的。”我的心情才渐渐平复过来,也打消了轻生的念头。

宿舍里的姊妹们每天都跪下来恳切为我祷告。後来我知道,就在数个月前,当我的同乡朋友把我的家庭悲剧告诉教会後,他们就开始特别为我聚在一起祷告,并商量如何帮助我,怎样在适合的时机告诉我这个坏消息。教会经过再三考虑,决定在我受洗和回国前告诉我真相,好让我还在牙买加时与我一同分担,免得我独自一人回国後承受这巨大的痛苦。

这段时间,我每天以泪洗面,度日如年,心中又悔恨又悲痛。有时埋怨上帝为甚麽让这一切不幸临在我和我的家庭,为何如此不公平,叫我不知如何面对明天?就在我信心动摇时,一批教友不停地在我身旁安慰扶持,不让我感到孤单。耶稣说的“我必不撇下你”也带给我莫大安慰。还有那“最知心的朋友”的歌词:“主!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,主你是我最亲爱的伴侣……”也使我深受感动。在这世上,我还有天父的爱,有弟兄姊妹的爱,我总不能让他们伤心难过。

一九九九年一月十六日,我终於凭着信心接受浸礼。我深知,只要上帝与我同在,我就有勇气有力量面对将来。奇怪的是,我这一连串的经历,反令身旁几位犹疑不定丶未信耶稣的姊妹心意坚定下来,要与我一起接受洗礼!

就在主日崇拜上台讲得救见证的前一晚,我再次梦见了妈妈和妹妹,他们凄凉的景况,令我悲痛地哭了一夜。第二天早上醒来,疲倦得不能动弹,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。我想我不能上台作见证了。身边的姊妹们连忙劝说,因她们的见证与我有关,叫我不能不去。我只有祷告,求上帝给我力量。到教会时,我的心情更难过,数位教友把我带到一间房里,和我一同流泪祷告,求上帝给我力量作见证。感谢天父听了祷告,我在讲台作见证,替我翻译粤语的姊妹在我讲到一半时已泣不成声,一位弟兄立即上台接续,使能顺利述说我虽经历家变,但靠上帝的力量能站立得稳。因主耶稣的慈爱,我有活下去的勇气。如果不是因认识了主耶稣,我不敢想像如今会是个怎样的结局。

现在,每想到两个月後要回国,面对那个破碎的家时,我的心仍有点惘然,很是伤痛。但我深知我所信的是谁,毕竟我所依靠的,是掌管明天的主,祂会牵我手,伴我走每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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