迢迢归家路
爱华
我出生後六个月,母亲患上肠结核,经过四次手术仍无起色。到第五次,医生说她的肠子满了破洞,实在无法再动手术了。父亲虽是齐鲁大学毕业名医,也束手无策。当时我只有六个月大,兄姐也是稚龄,不能没有母亲。约在清明节,父亲沉重忧伤地步入教会,与牧师一同跪下,三天三夜禁食祈祷,求主延长母亲的寿命十年。三天之後,父亲满怀喜乐地回家,说上帝答应他的祈求。果然当天母亲好了起来,睁开眼说饿了想吃东西,家人给她煮了一碗羊奶,她喝後还想再喝,之後一天一天好起来,能如常照料家务,整整活了十年。母亲离世那天,也是近清明节。她上午感到有点不适,下午就安然被上帝接去。
幼时悖逆
我满了一岁,父母为报答上帝救命之恩,就把我奉献给上帝,长大事奉祂。可是由於被哥哥姐姐嘲弄,我心生反叛,想:“你们各人有大好前程,就叫我去当牧师……。我就是不读圣经,不祷告,看你们能把我怎样。”人的罪性丶悖逆,在我那麽幼小的年纪已经显明了。
一九五○年我初中毕业,为了在同学面前逞强,我也去考信德,加入教会。後来进了一所公立高中,开学不久,学校突然展开反美运动。由於我是从教会学校出来的,父亲又是教会长老;校方不断有人找我谈话,又给我拟了篇稿子批判教会和我父亲,并藉此搞垮了一个中学生团契!
被关患病
後来我修读医科,继承父业。但中学时代的背景资料却入了档案,以後历次政治运动也都被挂名於榜。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,我成了右派,文革时被关进“牛棚”,住在地下室被隔离审查。一九七四年医院诊断出我患上了“广泛性脑白质炎”──脑神经受损,四肢出现问题。我那时已无法行走,而且病况不断复发加深;这是一种绝症,一般最多只能活十二年。一九七六年我已完全卧床,唐山大地震後,医院以要接收地震伤员为由,把我送回家,就此停止了一切治疗。
贝多芬的启发
我是一个医生,晓得自己已无希望,活一天多受一天折磨──经常头痛到呕吐,眼睛复视,耳朵耳鸣,不论看电视或听音乐也趣味索然,心情极之烦燥。我的天地只剩下一张小床,眼里满了泪珠,心里只想自杀!
就在这时,我有一个同事突然收到外国寄来的两本赞美诗,却因政治气候不想保存,把其中一本送了给我。那日我往书中间一翻,是贝多芬所写的“快乐颂”。瞬间我激动起来:这不是贝多芬晚年所作的曲子吗?唉!一个音乐家,两耳失聪,还能快乐吗?人都快死了,怎麽还能写这样快乐的曲子?很快,我发现贝多芬和我之间的区别是:他心中有上帝,而我没有!我顿时有一种莫名的渴慕,这感觉从未有过:要是我也有上帝多好!要是有一位主来搭救我多好!我回忆小时候听过许多圣经故事,学过许多金句。但这时刻,不管多努力,就是一句也记不起来。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後悔,开始默默祷告,跟神说话。
渴望重读圣经
这时有一位护士长来看我。她得到我同事所送的另一本赞美诗。这同事因为避嫌,就说诗本是我送她的。她感激我在病中还想到她练琴需要诗歌本,特来看望;言谈之间,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说想再读到圣经。这位护士长回去後,找到一位牧师,告诉他有个快死的人想找本圣经来读读,几经转折,终於有一天有人把一本圣经传到我手上。
我翻开“创世记”,内容也能明白,但再读下去就有点糊涂了;我弄不懂那一大堆以色列的人名丶地名跟我有什麽关系,心中想:倘若有人能为我讲解就好了。但这是不可能的愿望啊!我自己完全动弹不得,住在一所部队大院内,周围都是党员丶解放军和无神论者,往哪里找人给我讲解?还是死了这份心吧!
枯木再逢春
奇迹发生了。医院中有一对兄弟是电工,我本不认识他们,却特地为我制做了一张轮椅,让我可到外面走走。这时我家住南京,有一天,丈夫和大儿子推我到热闹的珠江路,忽然高音喇叭传来一阵歌声:“压伤的芦苇祂不折断,将残的灯火祂不吹灭……。”这歌声彷佛冲破层层口号丶呐喊,直浇到我的心田!那天教堂牧师的讲题是“神的怜悯”。我如枯木逢春,久旱逢甘露!以後我每日盼望礼拜天来临,催着家人送我去听道。心情也慢慢好起来。
後来却因丈夫认为我已误陷迷信,虽多番恳求也不肯再送我去,且硬起心来对我说:“你真的信有神,就求你的神让你走路,请祂送你去教堂吧!”於是我努力锻练身体,企图再能走路,自己上教堂,但却从楼上滚下,弄至骨折,给打上石膏,送回床上。如是十三个月,我万念俱灰,对神失望,不再读经,不再祷告了。
流泪痛悔
这时大儿子大学毕业,留校任教。他鼓励我学用左手写字,帮他抄录文稿,於是我暂时忘却痛苦,几个月後病情竟有好转。我重新拿起圣经,从创世记到启示录细读了一遍。看完後,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何等骄傲自满:我求主搭救,却从未想到自己要在主面前好好认罪。多年来我对神悖逆丶不顺服,怎能靠近圣洁的主呢?我想到昔日如犹大般卖主的经历,把团契搞垮,让多少灵魂流失,就忧伤痛悔,泣不成声,切切求主的宝血洗净我一切的罪。这时是一九八一年,我已四十五岁,回想我这义人的後代,本可在父家中成长,却离家出走整整数十年!我向上帝认罪悔改後,心中得着赦免的平安和喜乐,再次锻练身体。有神的灵帮助和催逼,这次终於可以下地扶杖而行。
主再赐嗓音
一九八二年春天,身体明显好转,我回到脑科医院上班,但不久却又病倒。因有一组脑神经受损,吞咽和呼吸都有困难,我无法再喝水。之後整整一年每天只能靠煮烂的面条或稀饭度日,营养不良,只好再住医院,用鼻管灌进流质食物,极为难受。
一九八三年春天,我好不容易再来到教堂,跪下祷告,流尠泪对主说:“主啊,你既然救了我的灵魂脱离死亡,求你医治我,让我呼吸畅顺,让我发出声音丶让我能吃东西!主啊,我一定要再以歌声来歌颂你!”突然我彷佛听到“登格”一声,顿时呼吸畅顺了。当时有几百人在教会默祷,不可能有半点声音。我知道是神听了我的祷告!我立时想到要还所许的愿,就扶着两根手杖一步一步走向诗班,跟大家一起唱。虽然有点嘶哑,但实在发出声来了!我出院回家後,每星期继续到诗班练唱。
带领赞美十六年
诗班姐妹中有人不识谱,甚至不识字,必须有人逐字逐句反覆教她们唱。有一天诗班的两位老师有事不能前来,圣灵强烈地感动我走到司琴面前,说:“能不能让我试一试?”我请她降二个音,就拿起麦克风,满怀信心地唱起来。後来神给我机会继续在诗班教下去,渐渐只需降一个音丶半个音,最後就用原调教。从八三年春到我赴美探亲,我在诗班事奉了整整十六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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