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为病人唱圣诗
清心
愤怒的病人
一位老先生因糖尿病并发症,做完左脚截肢手术,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才回家。我是家访护士,第一次到他家做伤口护理时,按了几次门铃都没有人回应,心想他去了哪里呢?我继续在门外叫他的名字,终于听到屋内传出声音,却是很气愤地叫骂:“你走吧!我不要见到你!”我告诉他:“我是今早打电话来的护士,现在来帮你洗伤口,换纱布。”他大声地说:“我知道你是谁,你就是今天早上挂我电话的护士。我还没有听清楚,你就没礼貌地挂断电话。”
听后,我想也许是我收线快了些,他又是刚截肢的病人,心情可能比较敏感和烦躁,我应该体谅他的处境。我立刻对他说对不起,请求他原谅,但他仍然气愤地说:“你走吧!我不想见到你。”我也坚持地对他说:“你不想见到我没有问题,但你刚做完手术,现在你的伤口需要清洗和重新包扎,不然伤口会容易受感染。请让我为你服务,你会知道我不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,也绝对没有意思对你不尊敬。”
如是,每隔五分钟,我就叫他一声,让他知道我还在门外。约十分钟时,我看到他在窗缝偷看我,我又叫了他一声,他还是不理我。这时我想起古语云:“冤家宜解不宜结。”按照圣经说,我已被他打了右脸,看看再转过左脸会有什么结果,我又多忍耐了五分钟。门终于开了,老先生坐在轮椅上,我对他鞠躬致意,对于我太匆忙挂电话表示歉意。这时他的态度已明显软化,也对我很有礼貌。
后来我把事情告诉同事,有人说我笨,有人说:“太委屈你了,你根本不需要等他开门,你只需打电话回公司,说病人拒绝就可以。”我认为隔着电话说话,有些时候是有误会,我想他也是觉得受到委屈,特別是做了截肢的病人,心情比较敏感,我们作医护人员的应该多体谅他们。
家中只有这位老先生一人,他挣扎着用只有一条腿的身躯做这做那,我加倍小心地为他清洗包扎伤口。因为覆盖伤口的纱布已干透了,所以我特別多花些时间,多用些药和盐水去湿润伤口和纱布,以免揭开纱布时弄痛他。他看在眼里,对我的伤口护理技巧很满意,气已经消了。
最后,我问他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他效劳,他说:“你可以为我唱首歌吗?”我说唱圣诗可以吗?他说好。我开始唱起来:“奇异恩典,何等甘甜,我罪已得赦免;前我失丧,今被寻回,瞎眼今得看见!”他说:“你唱了我最喜爱的圣诗!你知道吗?这是我们祖先为奴时,就是靠这首诗歌从绝望中看到希望,从被打倒中站起来。我也希望靠着奇异恩典,用一只腿站起来!从今早放下电话,我就一直非常愤怒。你实在没有说错什么话,就是挂电话快了一些,但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被你无缘无故推倒后,你撇下不理,我又无力站起来去追你。多谢你坚持要帮助我,若你刚才不顾而去,不晓得我对你的愤怒到何时了结;但现在我是一个快乐感恩的人,请你以后都来帮我,也唱诗歌给我听,好吗?”
在夏威夷式的圣诞中离世
在一个非常炎热的下午,我接到公司紧急电话,要到一个流动车房去探访一位快要离世的病人。走进这小村,来到病人的小屋,不料小屋子门前,竟然布置了一个夏威夷特色的圣诞场景,还有好几个月才是圣诞节呢!但该圣景麻雀虽小,却是样样俱全,尽显夏威夷的七彩缤纷,阳光海滩,热闹趣致,明显是主人花了一番心思布置的。
史密夫太太请我在家门前坐了一会儿,她神情非常忧伤,告诉我她的丈夫是第二任,在她觉得人生已了无生趣时认识了他。虽然他们生活穷困,但彼此依赖着过活,这十多年成了她生活得最惬意的日子。她丈夫一生最喜爱夏威夷和圣诞节,但始终都没有机会成行。她只有把家居布置得像夏威夷一样,到处都是色彩鲜艷的鸡蛋花、兰花、天堂鸟、椰树,草裙舞女郎、夏威夷尤克里里音乐等等,应有尽有。虽然当时仍是夏天,但她仍希望丈夫能好好地度过最后一个夏威夷式的圣诞,所以就提前布置了。
他们的家居虽然狭小,但她答应丈夫,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在家中离世,她也一直守在他的身旁,想尽办法,尽她所能让他舒适快意。当我跟随史密夫太太进入这小小的房子,突然好像进入火炉一般,屋外华氏100度,屋内却有110度,倒真像是夏威夷的温度。
这时史密夫先生已陷入昏迷当中,我请他太太握着丈夫的手,然后我在史密夫先生的耳边说:“紧握你手的是最爱你的安娜,你听到夏威夷的音乐吗?”然后我请安娜跟丈夫说话,她耳语丈夫说:“亲爱的,我爱你!我非常爱你!当我蜷缩在人生的角落时,你愿意接受我,爱我,我很不舍你的离去,但我会以你的爱为动力,继续好好地生活,你平平安安地去吧!”
接着在这炎热的九月,在这夏威夷的布置中,我为他们唱了一首平安夜的圣诗:“平安夜,圣善夜,万暗中,光华射,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,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,静享天赐安眠,静享天赐安眠。”
唱着唱着我们两人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流下来,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。
安娜要求我再多唱一首圣诗,我继续悠悠地唱着:“亲爱主,牵我手,建立我,领我走;我疲倦,我软弱,我苦愁;经风暴,过黑夜,求领我,进光明;亲爱主,牵我手,到天庭。”
这时,史密夫先生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,安娜请我为她丈夫祷告,祈求上帝赦免他一生的过犯,接纳他的灵魂。我也祈求上帝怜悯施恩给史密夫夫妇,赐他们所需的力量走前面的道路。临离开前,我致电给护士,请她立刻来探访病人,给予家人指导照顾病人。没多久,护士致电告诉我,病人在我离去不久便安然离世了。
过了一个多月,收到安娜寄来有五页纸的亲笔信,把她过去多年与丈夫的点滴,及丈夫在世最后一天的感受与我分享。感谢上帝,赐我机会能与安娜一起陪同史密夫先生走最后一程!
(作者现居美国,曾从事家庭护理员两年,任家访护士,服侍医生证实只剩下约六个月生命的病人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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