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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再骄傲自负

罗小镅

我出生在中国一个偏远的山区,爸爸是教师,因和妈妈下乡接受思想改造,生活非常贫困。妈妈怀我时,因为已有了哥哥,她本想把我打掉;但是爸爸坚持要这个孩子,我的性命才得以保留下来。

父母都很疼爱哥哥和我。后来爸爸回广州重拾教鞭,他的同事和学生都爱逗我,夸我可爱乖巧。加上我在学校成绩很好,是班里科代表,文章常被老师表扬,妈妈认为我将来必然出色,我像活在聚光灯下,自我形象很好,不知不觉变得骄傲自负。

自负背后

我读的是重点小学,有很多机会接待外国访问团,与他们的孩子交流。当时一般人都有崇洋心理,又因我的外语成绩很优秀,我的理想是先进南京大学外语系,然后出国留学,父母和老师都鼓励我在这方面发展。高考前半年,南京大学来我们学校做评估,预先录取了我,只等高考成绩达到某个分数,就可顺利入学。

不幸的是,高考我竟意外落败,而且栽在平日最引以为荣的政治科上。我在政治科上一向名列前茅,是科代表,又辅助同学,想不到高考成绩竟然比接受辅导的同学还差几分。就因为两分之差,我不能进南京大学。放榜之日,我人在香港,爸妈不敢告诉我,怕我经受不起。果然,我知道以后立刻跑进卧室伏地大哭,让爸妈看了都伤心难过。

后来我通过爸爸的关系进了广州外语学院,第一年仍很伤心,不能接受失败的事实,觉得自己是那么优秀,怎可能考不上?可是有时又很自卑,怀疑自己是不是真那么优秀,在理想与落差的矛盾之间不断徘徊。

矛盾挣扎

另一个矛盾是,我自己虽有软弱,却看不起有宗教信仰的人,认为他们性格软弱,需要一根救命草,所以才信有神。当时我满脑子是唯物思想,不信有神,只是对于唯物论的道德论有点存疑。唯物论说,道德是主观的,是由组成社会的个体聚在一起,其中有社会阶层在长期认知发展和社交过程中形成的价值系统,是相对而不是绝对的;世间并没有绝对的道德准则和良善,每个社会形成的过程不同,所以他们道德的著重点未必一样。可是在老百姓心中却又相信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,这两种说法都和我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无法吻合。好比说,我觉得自己不坏,但里面却有骄傲和谎言,还会透过它们来做好人;于是,谎言倒成了许多人的真实,每天都讲几句谎话。有时虽不是宣之于口,但是会做一些什么动作和暗示,让人觉得我们好一点;有时又为了打圆场,或为了维护脆弱的自尊心,就把事实稍微扭曲。我了解自己的潜意识里,与我在课堂和在生活中所学到和所听到的不尽相同。

那个时候,我很少自我反省,批评和指责别人倒轻而易举;谁做错了什么事,谁在道德上犯了什么事,我都看得一清二楚。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完美,但相信我绝不是罪人,只是有时不那么真而已。

一个与众不同的外教

大一下学期,我渐渐适应,我的自信又回来了。大二那年,遇到一位教我们“美国社会与文化”的美籍教授,觉得他与众不同,非常谦虚,和蔼可亲,一点没有教授的架子。上第一节课时,他告诉我们他出身寒微,父亲是伐木工人,以前怎样刻苦干活。他的话让我发觉,做人原来也可以活得这样坦荡,悠然自得,不必刻意地抬高自己。有一次上课适逢圣诞节前夕,他给我们讲圣诞节的由来,借我们一本圣经看。我想多了解一下圣经,下课后就向他借。他对我说圣经是上帝的话,但我不很明白。后来和他们夫妇接触多了,看到他们夫妻恩爱,家庭温暖,自己有两个儿子还领养了两个女孩,真有爱心,敬佩之心油然而生。

我毕业后不久结婚,夫婿先回美国,我留在国内办理出国手续。这段期间,他们常邀请我到他们家中作客。他太太会弹电子琴,领我们唱优美的诗歌,然后教我们圣经。我虽不信他们的宗教,但很喜欢这种充满爱和温暖的气氛,这与我们中国社会上的风气很不一样。当时的中国社会价值观很混乱,以经济挂帅,大家都向钱看,人与人之间没有爱心,彼此都唯利是图,尔虞我诈,互不信任,甚至心怀仇恨,彼此攻击,没有道德底线,使我这个在中国土生土长的人也渐渐感到不很适应。

有一次,这位外教要我们写一件困扰内心的事,我就想起小时候妈妈要做手术,爸爸带我和哥哥去医院看妈妈,却听到他们和外公外婆谈及给红包的事,说希望给了红包就能有一个好的医生做手术,并有特别的照顾等。当时在国内给红包已成了惯例,是生活的一部分;但小小年纪的我却想到,医生不是要行医救人吗?怎么也要红包?后来和这位外教谈到这事,他用中午休息的时间给我辅导,叫我看圣经彼得前书一章18至19节:“知道你们得赎,脱去你们祖宗所传流虚妄的行为,不是凭着能坏的金银等物,乃是凭着基督的宝血,如同无瑕疵、无玷污的羔羊之血。”他说在我们生活中有许多做法都是祖先流传下来的,大家一代接一代这样做,变成了风气习惯,但并不表示这样做是对的。要突破就必须靠上帝,凭着基督的宝血,不是靠金银钱财。我当时并不完全了解他的话,但是开始思考。

看到自己的不是

一次,有一位常到外教家的学长对我说:“小鎇,我看妳借(外教的)书看,很享受唱诗歌,又和教授谈得那么起劲,给妳一个建议:如果妳想信耶稣,就得及早把握机会,否则像我一样,以前曾有感动相信,后来因有很多事跨不过,就一再耽延,甚至犹疑和否定。现在我要找回那一刻的感动也不容易了!世上有太多东西缠累着我。”

那个星期,2000年12月6日下午,家人都外出,我一个人在家看《游子吟》,读到一位牙科医生生第一个孩子时难产,她感觉自己离开了自己的躯体,升上空中,看见下面有一群医生、护士围着她的病床,忙着抢救。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说:“Don't worry. You will be alright.”(别担心,没事的。)后来她就回到自己的身体,醒了并渐渐好起来。当时,我心里蓦地燃起一个盼望,假如在我有生之年能有一位这样大能的神保护我,该多么好!很奇妙,就在这个时候,我感到上帝的爱临到,却又同时看到自己有很多罪。过去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罪人,但此刻,上帝却让我看到过去种种的不是:任性、自负、诡诈。过去我说过不少谎话,没有尊敬父母……,这一幕幕像电影一样让我看到自己的罪,才恍然觉悟耶稣基督是我的救主,祂降世就是要为我代死赎罪;可我过去多么无知!不但不信,还自以为是与基督徒辩驳。这时我心里充满愧疚,对上帝说:“对不起!”当时我不懂祷告,不知怎样称呼上帝,只懂说“对不起”,心里很希望成为基督徒。于是致电教授夫妇,把当时的心路历程告诉他们。12月8日教授夫妇引领我做决志祷告。

家人反对

但是我的家人齐心反对我信耶稣。外公是八路军出身,14岁在半被逼的情况下离家从军,辗转随军队学做通讯员,后来脚部受伤。外公很疼我,常告诉我他从军时的经历。可我信耶稣以后,我们的关系就很僵,濒临破裂。外公对我期望甚殷,希望我出人头地,他觉得我信耶稣以后只会想做一些慈善事业(这是他当时对基督教的印象),不会力争上游。他很气我“中了毒教”,失去理想,说:“妳要再信下去,我跟妳断绝关系!”后来他竟茶饭不思,健康渐走下坡。家人都说:“公公那么疼妳,妳忍心令他伤心,给他这么大的打击吗?”外婆的母亲是基督徒,她说:“我从小跟妈妈去教会,还在诗班唱诗。妈妈嘱咐我不要拜偶像,只相信主耶稣。虽然之后由于环境不许可,没去教会,但我仍是基督徒。”又说:“妳只要心里相信就可以了,像我一样。要知道家人始终是妳的家人,用不着伤他们的心。”除了苦劝,家人还请来介绍我们夫妇认识的泌尿科名医、我老爷的老师来劝我,给我很大压力。

生命改变

2001年一个春夏间的早上,我有感动写一封信向父母道歉。我想到自己过去是怎样的骄傲任性、对父母不恭不敬、不懂得感恩、对父母为我所付出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等等,一一认错。当时我还未出国,不习惯当面说“对不起”,觉得不知怎样开口,所以用书信表达。怎料写到一半,笔没有墨水了,找不到别的笔,可我心中的感动停不了,又怕稍后忘记了要写些什么。我向上帝祷告,求祂让那笔可以继续写下去,天父果然答应了。我写了两页纸,除了道歉,还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。写毕,不敢当面呈给他们,于是放进信封用茶杯压着,然后出门,免得见面尴尬。

到了晚上我才敢回家。妈妈告诉我,她早上已看到信,但没空去读,拿起来就匆忙赶去东山和父亲会合办事。那天东山区刚好停电(平常是很少停电的),她和爸爸二人就点起蜡烛来看我的信。妈妈觉得这事很不寻常。看后爸爸说:“也许这就是女儿相信的那位耶稣改变了她。”是的,主耶稣改变了我。之后,家人的态度渐趋温和。上帝不独改变了我,也改变了我家人的心。

(余黄国凯采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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